道系人生,理性至上,一切圈子随缘混,但爱豆是底线

【遗芥记】 少小离家老大回——记牛旋风

  远山上寒鸦,庭前柿子挂。

    “牛犇犇,你小子又来偷柿子了,给老娘站住!站住!”

    牛犇犇一面在前边抱着柿子飞快地跑着,一面冲身后做着鬼脸,他当然知道吴大娘不会来追他呢,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果不其然,在他跑到大路上没多久,肥胖的妇人就骂骂咧咧地摆手回屋去了。

    “呀,你小子回,回来啦!来来,快,快把吴家树上的那好柿子拿,拿给爷爷来,来下酒!”茅草屋里,犇犇的爷爷早已喝得满面通红一身酒气,可犇犇就喜欢爷爷这幅样子。因为不喝酒的爷爷,就不是爷爷了。

    牛老头酿酒是方圆十里都数一数二的一把好手,可他从不卖酒,当然了,想要喝到牛老头的酒很简单,拎上上好的二两花生去他那小茅房里一坐,就能够喝足一晚上。可是外人想要求得牛老头一酒那可就难得了,据说早些年的时候曾有富人用马车拉着千金来求牛老头一坛酒,被他用一堆空酒缸给砸了出来。

    把富人惹急了,当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这四里八方的人都等着瞧热闹呢,可没想到过了十天半个月,牛老头还是在家里好好地自顾自喝着酒睡着觉,还不时差遣自家孙子上街给他买下酒菜呢。

    当然,至于牛老头为什么没出事,所有人都不知道。曾有些街坊邻里拎了不少鱼啊肉啊地想去问个究竟,可不管灌牛老头多少酒都愣是没问出来,只好作罢。

    不过倒是有一个例外。

    

三年前,湘西有名的大酒庄快活林年轻寡居的老板娘六娘曾花重金想聘请牛老头去他们庄子上做酿酒师傅,照例也是被牛老头给撵了出来。牛老头当场还放了狠话:“那轿子里的小娘们,要能陪着我老头子喝上个一晚上的酒,再来谈这事吧!”

    当然,牛老头没有别的意思,喝酒就是喝酒,对牛老头来说没有什么比喝酒更重要的事了,这些个意思围观的众人也都懂得,却不知六娘会不会误解了。可轿内年轻的妇人也只是朱唇一漾,把怀中的胖头胖脑的小娃娃塞进老仆的手中,一撩帘子便进了这破破烂烂的小茅屋,一喝就喝到鱼肚白。待到第二天早晨出来,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发髻鬓角一丝都没有乱,直叫众人佩服。不过即使是这样,牛老头还是没有答应快活林的请求,而六娘也不恼,笑吟吟地上了轿子命人打道回府了。

    直到第二年冬天新酒出炉的日子,快活林却忽地推了一款人们从没听闻过的新酒出来,然后第二年第三年皆是如此。人们这才明白,这老头子赠了快活林自己私藏的一大把酒方子!此事不由得也让众人暗暗称奇,心里嘀咕着这老头必有什么古怪。

    但在犇犇看来,爷爷就是爷爷,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他就是那个喝多了酒,就能坐在火盆旁,陪他和邻里们唠嗑唠嗑一晚上的爷爷。

    不过爷爷也有犇犇看不懂的时候,那就是三年前那个六娘离开的时候,爷爷带着七岁的犇犇送到门口。望向轿子里那个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小娃娃,爷爷忽然问他道:“犇犇,你想不想去快活林啊?去了快活林,就能天天有白米饭吃,月月有新衣服穿了。你想去么?” 

    白米饭,新衣服,这都是犇犇平日里不常见的东西。但犇犇看了眼爷爷,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嘿嘿,这才是我的好孙子唉!”爷爷乐得一把抱起他,走回了自家的茅草屋。

 

 

  到了稍晚些的时候,在外头跑船的吴大伯回来了,牛老头也把灯给点了上。吴大伯是牛老头难得的好酒友、忘年交,所以不论他拿不拿下酒菜过来,牛老头都会和他喝上一壶。也正是这个原因,吴大娘才不会介意牛犇犇摘他家树上的柿子。

    不过今天吴大伯是带了几条鲜鱼来的,说是新逮上送来给爷俩尝个鲜的。牛老头也就乐呵呵地接了过来,拿出自己珍藏的红醪糟来做鱼吃。

    牛犇犇上次吃鱼还是夏天的事了,难得逮到了这个解馋的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便一心一意只扑在了啃鱼上,也不像从前那般去理会吴大伯所带来的那些听闻到的各地的新鲜事儿——也不一定真新鲜,有的还会传上好几年呢,可传到听者耳朵里的时候总是新鲜的——只依稀入耳几个字,好像是什么大乱啊遭灾啊灭门啊什么的。

    也是,虽说多年前魔教被灭,湘西太平了一阵子。可近两年,即便是不说也知道,虽然明面上是没有什么大动静,私底下却是早已暗潮汹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无声的咆哮怒吼,要让那骤雨狂风再度将湘西搅个天翻地覆。

    不过,牛犇犇是不在乎这些的,他只要能在这破茅屋和爷爷一起就好,至于其他事,随他去!

    吃到一半的时候,吴大伯突然发问道:“诶,话说我这两月在外面听见有风声说——”他凑近了牛老头神秘地笑了笑,“说您老亲自酿的酒啊,有延年益寿、让人长生不老的功效,是真的不?”

    牛老头已喝得面红耳热,听罢嘿嘿一笑,眯着眼对吴大伯说:“你喝了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我这酒里有什么门道?这传言啊,早先几年也就有了。不过也就是夸小老儿我的酒酿得好,多夸了几分罢了。可要真能延年益寿,那村头老张头前些年还会过世吗?嘿嘿嘿嘿——”

    吴大伯转念一想也是,也就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继而却面色凝重了几番:“不过老牛啊,这传言近些日子不知怎地,突然地就冒起来了。依我在水上跑行这么多年看啊,怕是有什么大人物盯上你了啊!”

   “哈,小老儿我好歹也是活了六十多年的人了,半截身子快入土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有什么可怕的?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见着那阎罗老儿,我也照样不怕他,啊哈哈哈哈哈哈!”牛老头说着,挥舞起手中的酒盅和筷子,干瘦的身影被烛光映照在墙上,变得高大起来,就好像犇犇经常在庙会戏台子上看到的那些天兵天将一样。

 

  要说这牛老头的酒能让人长生不老啊,那倒是真未必;可是这里头,却是有几分古怪的:牛老头自个儿年过花甲已是难得,虽然瘦是瘦些,可那头发还是黑多白少,走路干活什么的都不输那年轻人,最重要的是身子骨还康健;同他熟识多年的老张头虽然已经过世,却也是无疾而终;犇犇的父母还在的时候,也都是身强力壮的干活一把好手;吴大伯跑船这么多年,这关节什么的也没落下病来;至于犇犇,年纪虽然小,却是天生得一身神力,而且跑起来也是飞快,能和健壮的小伙子也有得一拼,总是被乡里人戏称为“小旋风”。

    这也就是为何牛老头的酒有这么多的传言的原因了,而这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寻常人听了也就笑笑,哪有酒真有如此奇效的呢?

    可这回这阵风,吴大伯总是觉得古怪,但也说不出古怪在什么地方,陪牛老头喝足这一壶也就回去了。

 

  牛老头酒怪,人怪,可命苦。其实他不是本地人,当年不知道为的什么缘由搬到这个地方来住,来就来吧却是只有娃娃没有堂客。好容易又当爹又当娘地把儿子拉扯大娶亲了生孙子了,儿子儿媳却是在外地意外身亡,还是老头子当了家里好大一块地才请人赶尸赶回来的。之后爷孙俩就这么一直过日子。

    人人都说牛老头是酿酒的,可牛老头从来不卖酒,这就令人奇怪了。而且他干农活也是干得极差的,丰年田里也照样收不上来几粒米。从没人知道牛老头从前是干什么营生的。

    大家也都只能看见,夏天天热下河的时候,他背上那些触目的疤痕。

 

 

 

“犇犇。犇犇?犇犇啊——”

    “嗯?”屋外劈柴的犇犇听见爷爷在屋里唤他,急忙跑了过去。

     牛老头一见他进来,脸上就豁出了一大个笑容来,皱得不成样:“诶,我的好孙子啊——”他把孙子一把抱到怀里,“那天后头的小屈找我来喝酒的时候,送了只兔子来你记得吧?爷爷给你做了顶新帽子,来,戴上瞧瞧。”

    犇犇听话地任爷爷给他戴上那顶兔皮帽,其实帽子做得并不好,显得犇犇整个头大了一整圈,而且还是歪着的。但是犇犇很开心,他的耳朵冬天的时候总是会冻出冻疮来,又忍不住不去抓,老是扯得半边脸都是血,有了这个帽子就不怕了。

    “嗯——我老牛的孙子俊得很!”牛老头看着他,忍不住亲了一口在犇犇的小脸上,继而哈哈大笑,许久才停下来,居然递了一小块碎银子过去,“来,好孙子,爷爷今晚下酒想吃糖了,你去镇子上给爷爷称两斤来吧,每样糖都要啊!”

    “好!”犇犇用力点了点头,抱了抱爷爷就飞奔出了屋子。难得爷爷这么大方,而他也好久没吃糖了,从前镇子上倒是没少去,可也没有多少闲钱去糖铺子买糖吃,所以他每次都干坐在糖铺门口的拴马石边上直流口水。爷爷也不让他多吃糖,说男子汉吃什么糖,娘里娘气地。也就只有年初一出门拜年的时候才能多吃点。没想到爷爷自己也有忍不住的一天,犇犇在心里直笑,晚上喝酒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地嘲笑爷爷一番。这样想着,他也就加紧了步伐。

    至于爷爷为什么突然想吃糖了,他没有想过。当然以后,也不可能再知道了。

    不过今天的天色很不好啊,阴沉沉的。地上也传来隐隐的响动。大概是哪边的大商队路过吧。

    几乎是在犇犇的小身影消失在山林里的那一瞬间,茅草屋前的小院里,重重地落下来一顶轿子。

    牛老头自若地抬起眼来,入目是猎猎的紫袍。

    “不知魔教教主驾到,小老儿有失远迎啊!只是不知我这个糟老头子身上有什么宝,竟也劳烦教主大人亲自拜访,嗯?”

    “特意来讨您一口酒喝。”长袍下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扔过来吴家夫妻俩的头。

 

犇犇足足在镇上待了一个下午才回家。今日他在糖铺子里头待了好久,还溜到后边厨房里去看他们熬糖做糖。之后又和一群镇子上的孩子们闹腾了好久才回程。

    嗯,今天买了各种各样的糖,爷爷肯定会高兴得多开好几壶的。犇犇把怀里用帽子盛着的糖抱得越发紧了。

    翻过这个山头就是犇犇住的村子了,每回犇犇回家时都会跑得飞快。不只是因为想家想爷爷了,更是因为爷爷老是那山里的狐仙鬼怪说故事,把他吓得哇哇大哭,一晚上都睁着眼不敢睡觉。

    犇犇这一路跑得气喘吁吁,可总算是登上山头了。山头是犇犇回家时最喜欢待的地方,因为这里能看见他家那个小小的破茅屋,能提前知道爷爷在干什么,这样他就能一回家就找到爷爷了。

    他抬起头,闯入他眼帘的是一片火海。

 

  在犇犇的视线范围之外,魔教教主黑心虎冷冷地看着他面前燃烧着的村庄。他喜欢火,因为火和血是一个颜色的。

    代表杀戮的红色,最美了。

   “教,教主,这样真的好么?”新来的小随从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看他。黑心虎瞥了他一眼,见他瘦瘦小小,有些面生,转了半天脑子也没什么印象。最后总算是想起他是新招来的,很被白梨看好,这次出来专程让带上他历练的。至于为的什么原因倒是记不太清了,不过名字好像是叫……跳跳?

   “数十年前他相帮七剑一事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虽说也弄死了他的婆娘,总归还是比不上亲手杀了他的好。”黑心虎盯着面前上下窜动的火苗悠悠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执迷不悟,叫他给我他的神酒都不肯。诶,既然都杀了那也就无所谓杀几个了,不是吗?”他乜了一眼后头额头上冷汗直冒的小仆从,心里摇头叹道还是太年轻啊。

    也是,还没小虎大呢,能有几个能耐。不过听白梨说这小子机灵得很,用心调教些总是好的。

    “不过属下听说,这姓牛的好像有个孙子,教主刚才……看见了吗?”身后的小随从突然发问,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雨下了一整晚,犇犇也就在山头上呆坐了一整晚,微张着小嘴,却一言不发。快半夜的时候火已经熄灭,废墟上冒起了黑烟。犇犇红肿着眼,跌跌撞撞地向村子里走去,糖洒了一路。

    再也偷不到吴大娘家的柿子,听不到吴大伯讲的新鲜事儿了;再也吃不到屈叔叔从山上打来的兔子,摸不着王奶奶养的小雏鸡了;再也没办法和村里的小伙伴一起挖宝藏、扮土匪,大喊“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了。

    都没有了啊……

    他凭着记忆寻到了自家的小茅屋,可现在也不过是一堆被烧得焦黑不堪的草罢了。

    爷爷呢?犇犇抬起头,四处张望,满脸的泪水。爷爷那么厉害,知道的那么多,一定不会被烧死的。

    肯定不会的。

    “小朋友,你的糖掉了呢。”

    犇犇抬头,泪眼模糊里看见的是一个着紫袍的中年人在冲他咪咪笑。

    “多谢。”他擦擦眼泪,接了过去,又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人也就站在他身边没走,待到他哭的嗓子哑了没力气了,就对他自说自己是走镖的,路过此地想歇歇脚,却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在犇犇抽抽搭搭、上下极不连贯的回答中他终于恍然大悟,躬下身来对他说:“嗯,看来你们村子应该是惹上什么恶徒了才遭此劫难。不如这样,小朋友,你想帮你爷爷和村里人报仇吗?”

    “嗯嗯。”犇犇用力地点点头。

    那人凑得更近了:“其实……我这个人呐,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势力的……要不要跟着我?我可以帮助你……让你慢慢地找到你的仇人,替你爷爷报仇……”

    “好!”犇犇握紧了拳头,双眼通红地盯着他看。

    “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犇犇,三个牛的那个犇,不是奔跑的奔。”

    “这是你爷爷给你起的吧……可你若是想要报仇,这名字会被仇家认出来的吧……你还有什么名字不?”

    犇犇本想拒绝,这可是爷爷给起的名字!可转念一想也有道理,就歪着个小脑袋瓜子在一边想了好久。

    “那,那就叫旋风吧!牛旋风!之前村里人有时候会这么叫,嘿嘿!”犇犇蛮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人也就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却把眼眯成一条缝,目光所及之处,是远处的那个低着头的小仆从。

 

“教主,属下以为杀不得,那小子必定也知道些神酒的酿造方法,若是能把他骗过来……”

    “就算酿不出神酒,有一个被神酒滋养长大的得力干将,何乐而不为呢?”

    这小子,倒是有点意思……

 

  牛旋风在天门山门口又喝了一壶酒。

    这个猪老四!他暗暗恨道。又是把他当傻子。他要是傻子,会坐上堂主之位吗,啊?

    不过都做到堂主了……按跳跳的说法……查起什么东西来也就方便了吧……

    “禀报堂主——下面有个叫大奔的闯上来了!弟兄们拦不住他!”

    大奔?

    是叫大……奔?

    是……犇吗?

 

——分割——

一直都很喜欢牛旋风的人设,所以这个小短篇里私心给牛堂主加了戏份。

(不过这样一来牛堂主好像更惨了呢)

另,跳美是真的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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