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系人生,理性至上,一切圈子随缘混,但爱豆是底线

【遗芥记】心有灵犀一点通——记灵儿

 一

 

  他急急地穿过庭院,直奔那扇门而出,所经之人皆向他低头行礼。

    推开门,入目是香色的帐子,还有随之而来的满腔的血腥味儿和新生儿哇哇的啼哭声。

    他来不及去看稳婆抱给他看的自己的小女儿,径自走向床边,那里躺着他的爱人,虚弱而美丽,见到他来了也如他人一般想向他行礼,被他拦住了。

    “王后,辛苦你了。”他把她揽入怀中。听着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又再度感受到了她的香气与体温,他这才安心下来,将目光投向那个本该成为焦点的孩子。

    “恭喜君上喜得千金。”满屋子的仆人这时都在他面前依次跪好,稳婆再次将孩子抱了过来。

    他与她贪婪地看向自己的孩子,这是他二人的第一个孩子,他们如何不激动,如何不喜悦?

    “君上……臣妾与君上,心意相通,上天感念才得有此儿。我们……叫她灵儿吧。正是臣妾与君上……心有灵犀一点通……”她亲吻过自己的女儿后,虚弱地抬起头,微笑着看向她的丈夫。

    “好,好!寡人与王后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们都给我听着,小公主日后就叫灵儿!”他抬起头,向全世界宣告这则喜讯。

 

  春日正好,玉蟾宫宫主正在自家寝殿内乏乏欲眠,忽地外头宫人来报,青光剑主来访。

    被打扰午觉了谁都不开心,蓝兔梳洗完后就黑着脸去见她这位在外四处游历、居无定所、但凡想找他干点什么的时候哪儿都找不着的好兄弟去了。果不其然,一进门就是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

    “说吧,你好端端地出门游历怎么会想着到我这边来一趟,必定有什么事对不对?”一早有宫人摆好了茶水,蓝兔也不和跳跳见外,直接坐下抿了一口茶。

    “实不相瞒,在下出门游历,得了对宝贝。想着我那天悬白练实在太寒酸,这玉蟾宫才是存放宝贝的好地方,故特意前来向冰魄剑主献宝。”跳跳把扇子“啪”的一收,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

    “这是什么?”蓝兔好奇地打开,只见盒中卧着一对通体蜜红,细腻莹润的犀角杯。杯身依托原有的纹路雕镂着一串串丰硕可人的葡萄,晶莹剔透,煞是可爱,蓝兔禁不住拿起一个来,托在掌上细细把玩。饶是玉蟾宫里搜集了不少的奇珍异宝,蓝兔也从未见过如此难得的上乘之作,不由得爱不释手。

    “灵犀角。”跳跳这时已绕到她身后,与她一同欣赏这难得之宝,“是我在西域时侥幸从一位商人手中所得。灵犀本就难寻,更何况是如此相似的一对,传说是灵犀的双生子才有可能生出这样一对角来。虽说夺了这犀牛的角是有点残忍,不过既然已经离开了它的母体便是无可挽回,只好物尽其用了。我托了一位名匠,耗费一年功力才雕琢而成此杯。”他突然坏笑起来,凑在她耳边轻声道,“葡萄多实,藤蔓绵延,赠与你和虹猫少侠作礼……再合适不过了!”话音未落,蓝兔便涨红了一张小脸向身后抓去,而跳跳似是洞悉她的心思一般,早就躲开了。

    突然他眼里的戏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意味深长:“蓝兔宫主,此物乃为灵物,极为难得。既是珍宝,还请好好保管,莫使其冷落蒙尘,终失其灵性。”

    蓝兔抬起头,对上跳跳的眼睛。

    她明白他在说什么。

 

  那年她六岁,跪在大殿上被吓得不敢出声。满目皆是缟素,只听得群臣哀鸣,百姓放悲。自幼心爱她的母后此时却理也不理她,只顾着在棺椁前哀恸不已。

    那棺椁里躺着的,是她父王的月牙石。

    第二日,她便被册封为鼠族圣女,由她母亲——现在应该是太后了——辅政,待她日后成年便直接即位。

    她坐在正中央,那个曾经父王的位子上,胆怯地看着群臣跪倒在自己面前山呼万岁。龙椅很冰,还很大,她往后靠的时候险些翻倒了,还是死命抓着一边的扶手才稳住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想确定没有人发现她的失态,转头却对上了她母后的视线,冰冷无比。

 

“有多冷呢?”蓝兔虽然身带镣铐,但宫主之威仍在。面对这个曾经欺瞒哄骗、害他们陷入绝境的小丫头嘴里讲出的这样的故事,心底没有丝毫的波澜,但仍礼节性地问了一句。像是好奇,但更多,是讽刺。

    “很冷,很冷。比你的‘冰天雪地’还要冷。”对面灰白衣裙的女孩抬起头,冲她笑了一下,大大的眼睛里虽有笑意,但笑意之下是深深的悲哀。

    深不见底。

    而那悲哀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什么。只可惜蓝兔到最后,都没有看清过。

 

 

  跳跳在玉蟾宫借住的舒坦日子并没有过几天,虹猫就赶过来了。他从大祭司那儿新得了消息,鼠后突然发了癔症,想求神医逗逗去瞧瞧。

    逗逗一听是鼠后生了病,丢下手头的病人就直奔白鼠谷而去,把一堆排队的病人、道观里的小道士和前去拜访他的虹猫都给吓了一大跳。

    一个头已经两个大了的虹猫只好安排完六奇阁的事务,前来找蓝兔商量此事。他的意思就是反正也是相识一场,而且灵儿也不在了,去看看也是礼数。

   “嗯……你说的有理,那就按你说的办好了。只是……你本就是七剑之首,做决定也是理所应当的事,为何还要再来与我商量呢?”蓝兔不解地问道。

   “额……这个……问问你比较保险嘛……毕竟这种事我不大擅长……”虹猫额角渗出一滴冷汗,忙赔笑道。一旁坐着的跳跳却突然用力咳了两声,其余二人都面色各异地瞧向他。

    跳跳的目光从虹猫那张紧张不安的脸上滑过,继而又意味深长地望了不明觉厉的蓝兔一眼,低下头用扇子遮住脸:“没,没什么,嗓子有点痒了,不行么?”

    “可,可以啊。”虹猫拼命忍住自己想往扇子后那张脸上打一拳的冲动,问道,“那跳跳你呢?你有什么高见,说来听听?”

    “我是无所谓,你们要去替故友探望她的母亲我没意见,很好啊。不过我就不去了,反正我与她也没什么交情,两位轻便吧。我打算去中原逛逛。”跳跳摇着扇子向殿外走去,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望了蓝兔一眼,“只是蓝兔宫主,莫要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

    二人都心知跳跳是最不喜受拘束的,故而也不拦着他,虽然很是无奈,但还是目送他远去了。待到跳跳的身影消失在长虹冰魄二人的视线中时,虹猫才疑惑地望向蓝兔,似是要询问的意思。

    蓝兔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虹猫也便领会了她的意思,随她一道去收拾东西了。

    纵然再好奇,她不想说的,他绝不会逼她说。

 

  待灵鸽通知其余七侠之后,虹猫蓝兔二人便快马前往白鼠谷。

    天近黄昏时,他们终于赶到了。

    谷口照例的阴森恐怖,山崖上嶙峋的怪石如可怖的怪兽一般,似是在向火红的天空张牙舞爪。前一次来,这意味着危险;而这一次来,意味着死亡。

    他们有多久没有来这里了?大概是在灵儿等人的葬礼结束后吧。自天外飞仙一事解决之后,鼠后一蹶不振,鼠族也就自行地解散了,仅有一些忠心耿耿的长老和居民仍住在这里。

    然而飞仙所带来的辐射依旧存在,即使是二郎最后以五晶石之力全力镇压也仍有残留,居住在此地的人们仍然遭受着辐射所带来的痛苦。故而不仅仅是外界的人,连鸟兽也不敢踏进此地半分,白鼠谷也由原来繁荣昌盛的鼠族王国变成了死亡之谷。只有入谷路上那些残存着的火把石刻,还彰显着这里曾经生机勃勃、鼎盛繁华的过去。

    暮色笼罩,二人加紧了步伐。

 

    篝火边的嬉闹声越来越大,蓝兔悠悠转醒,觉得自己浑身乏力,还口渴得很。

    她费力地将头转过去,正瞧见同伴们皮闹的场景:灰袍的小道士死命扯着白衣少年的衣服,躲在他身后不出来,还不停扮着鬼脸;白衣少年的脸上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而那个扎着红头巾的少女则佯装恼怒地叫嚣要去打他,被白衣少年屡屡拦下。三人如同三四岁大的孩子一般乱跳怪叫,在火堆边闹得不可开交。篝火肆意地烧着,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声。竹林居士则在一旁躺着不出声,应该是睡着了,至于为什么睡着了,蓝兔是不知道的。

    蓝兔在边上动弹不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了半天,勉强撑起身子,张开干裂的嘴唇想呼喊他们。这时,与白衣少年拉扯着的少女眼前一亮,大大的眼睛望向她,溢满了喜悦。

   “呀!蓝兔,你醒啦?”

    蓝兔,你来啦?

    嗯,我来了。

 

“蓝兔,我们到了,下马吧。”

 

 

  蓝兔最后一次见到鼠后还是在灵儿的葬礼上,她如每一个送走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哭得撕心裂肺,都呕出了血来。她还几度要往棺椁上撞去,都被蓝兔和沙丽拦下。

    没想到这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母亲,只是不太一样了。

    “灵儿乖,我的好灵儿。娘亲抱你啊。”鼠后头发花白,发髻凌乱,身上的衣衫也是胡乱披着的,怀里却抱了一个锦布包裹,柔声轻拍着。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各色佳肴,她看都没看一眼。

    她像哄孩子一样地轻轻拍打着那个小包裹,在房间里自顾自转悠着,可没走两步就打了个踉跄。蓝兔瞥了眼她的腿——瘦得只剩骨头了。

    “这是……”蓝兔刚想发问,就被一旁走来的莎丽伸手制止了。她与大奔同在金鞭溪客栈,接到消息后也就赶忙过来了,故比蓝兔他们要早些到此处。

    “她疯了。”

    “据大祭司说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本该早些通知我们,只是他身体也不好,是托底下人送的信。手下的人多半也是不情愿留在这儿伺候这么几个老头子老婆子,就一直这么拖着,到现在人快不行了才想到要送信过来。”莎丽倚在门边,往远处的院子里努了努嘴,“哝,那儿,大奔正教训他们呢。做下人就得有做下人的本分才行,对主子的事儿这么怠慢还成?”她翻了个白眼。

    “那逗逗呢?”虹猫知她这个越发直来直去、也不知跟谁越来越像的性子,也就没多说什么,径自问起自己的这位兄弟来。

    “在那边偏殿,和大祭司正商量——”她忽地压低声音,“——商量后事呢。”

    虹猫点点头就离开了,寝殿里只剩下三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是疯子。

    “怎么会疯了呢?”蓝兔看着鼠后怀抱“小灵儿”慈爱的样子,不由得眉间打起了花结——她此时已坐到了桌边,颤颤巍巍地夹起早已凉了的菜,吹了又吹,自己还嚼了嚼,这才温柔地喂了过去。在她的印象里,尽管鼠后心狠手辣野心勃勃,但能走到那一步到底也必是一个坚定不移的女强人,怎么会……

    菜掉到了地上,莎丽也皱起了眉头——她最见不得别人浪费食物——鼠后惊喜地望向小包裹:“我们灵儿吃得真乖呀!这么喜欢?娘给你多夹些啊!”说罢又忙碌了起来。

    莎丽瞥了一眼虹猫离去的方向,确定他是真的走远了无疑,才低声愤恨说道:“她活该!”

    “什么?”蓝兔吃了一大惊,莎丽自经历马三娘一事之后,愈发地嫉恶如仇,可她这一面是从来不会对自己人所轻易表露的。

    莎丽转向她,拉起她的手。

    “我带你看样东西。”

 

  这顶凤冠的正中央,是一只用赤金打造的、好像吹口气它就能飞上云霄的凤凰,口中衔着一颗硕大莹白的南珠。每一缕金丝,由正中央大凤凰的凤羽拉出,在侧面或缠绕成小凤凰,或缠绕成花朵藤蔓。而侧面每一只小凤凰的嘴里,都衔着一串细细打磨而成红珊瑚珠串,下坠一颗同样细小的贝壳雕花。整顶凤冠全由金丝连接而成,精致程度乃是世间少见。蓝兔一时竟呆在原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的架子上,是一件大红色的嫁衣,领口、袖口以及裙摆都用金丝缂织成了一圈一圈的凤羽、蝙蝠、并蒂莲、祥云等图案——当然,还有玫瑰。其余的地方看似单调,实则细看,皆为千百种不同的红色丝线,以缂丝工艺织成凤凰暗纹,又兼其余各样璎珞、腰带、佩环等饰物加以点缀,堪称是人间少有之精品。

    莎丽在一旁笑道:“你知大奔第一次瞧见这些的时候说了什么?”她把话头说到一半就停了,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说,蓝兔也会想象得到——

    蓝衣侠士面对这金灿灿的工艺品目瞪口呆:“我滴个亲娘嘞,这一大坨金子戴在那小丫头的头上,还不把她那细颈子给压折了?——哎呦哎呦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莎丽你别掐我啊——就算不压折,那新郎官一掀盖头,可不是要把眼都给闪瞎了?——哎呀呀莎丽你别……得得得我不说话了我出去不行吗?”

    一想到上面的景象,蓝兔不由得笑出了声来。莎丽见她心情好起来了,也就继续道:“这个是鼠后从前为灵儿备下的嫁妆,先别说这顶凤冠了,就是这缂丝嫁衣,你去苏杭一带找一打顶好的绣娘来,也得费上个一年的功夫。这个鼠后啊,倒也真是为女儿上心呢——”她刻意加重了“上心”二字的语气,惹得蓝兔回过头来看她。

    “这样的衣裳,一生便是穿一次,哪怕是假的,也是值得的……”莎丽悠悠叹了口气,“可惜了啊……”

    蓝兔突然反应过来莎丽是什么意思。的确,在那场假婚礼上,尽管她只是远远的瞧见了一眼,她也可以清楚的知道,鼠后给灵儿穿的并不是这一件衣服。

    突如其来的寒冷从心底蔓延开,让她在这个玫瑰初绽的温暖日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个陷阱,所以她才会出那样的主意。

    蓝兔不知道灵儿看到她的“嫁衣”的那一刻心底有多绝望,但她知道她应该是笑着的。

    “心都已经千疮百孔了,就更应该笑着走下去了啊。”

 

 

  自从她被封圣女以来,她就觉得,母后变了。

    从前的母后从来不喜欢穿那些大红大紫的妖艳颜色,现在每日都把华服穿戴得整整齐齐;从前母后从不理妆容,素面朝天,现在每日都要细细敷粉描眉,朱唇艳丽;从前母后云鬓斜插一枝芙蓉便能娇艳动人,现在发髻上却插满了珠翠……

    她不喜欢这样的母后。

    从前那个母后去哪儿了?为什么父王不见了,母后也变了?

    她不明白。

    她也曾发问过,可是母后只是端坐于高位上,冷冰冰地对她说:“这不是圣女应该思考的事。”

    圣女应该做什么呢?为什么她现在就要叫圣女而不是叫公主了?可她还是那个她啊。

    她跑去问白煞,白煞也不知道。

    “不过,圣女只要知道,白煞还是一样会守护你的,就好了。”

    “嗯嗯。”她很高兴地走了,因为母后又派人来找她去练功了。一旦她练功有进步,母后就会像从前那样带她放风筝,给她做点心。

 

  十岁那年,她第一次出去做任务,失败了,还险些丢了性命。原因是因为她没有严格遵循上头的命令,疏散了那些可能会被波及到的百姓,却延误了战机。

    她带着满身的伤回来。母后狠狠地责罚了她,当着众大臣的面在大殿之上鞭打她,即使是大祭司上去也拦不下来。

    打到最后的时候母后哭了,丢下鞭子在大殿中央哭喊着“先王”。群臣下跪请罪,可她心里想的只有母后。

    母后你怎么哭了?母后不哭,灵儿以后一定完成任务,一定会当一个好圣女的。

    灵儿不会再让母后失望,再让母后难过了。

 

  她被罚去跪祠堂,还不允许吃东西。夜里白煞偷偷翻墙进来,给她带来了些旧棉花絮。

    “圣女先拿这个垫垫吧,省的膝盖跪久了疼。王后下令厨房不让无关人员进去,所以我也没办法……这些棉花还是我从枕头里掏出来的,圣女先将就着用用……”

    她没有理他,而是紧紧盯着拿如山一般垒放的牌位,还有那些属于先祖们的月牙石,正在月光下静静立着,闪烁这无言的光芒。

    已经死了的人,真的能知道这世上正在发生着的事吗?

    可若真如此,她的父王为何不在她们困惑迷茫的时候提点她呢?难道她不是他最亲爱的宝贝了吗?

    还有先祖们,他们真的会在意母后所说的,一统武林的荣耀吗?

    身边白煞嘴还是一开一合的样子,她知道他一定又在劝她要听母后的话了。她也很想听母后的话啊,可是,可是……母后的话,她越来越听不懂了啊……

    白煞的表情突然焦急起来,她觉得自己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了,头也越来越重……

    睁眼时她看见母后坐在她的身边拿帕子拭着泪,见她醒来后一把把她揽在怀里。

    母后?母后您哭什么啊?灵儿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她的母后却一直没有抬头看她,而是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心有灵犀啊什么对不起先王啊之类她听不懂的话。她不明白母后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她只知道母后在伤心。

    母后请放心,灵儿以后一定会听您的话的。

    

    虽是墓地,却没有荒凉的感觉。蓝兔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踏入了这馥郁的玫瑰花海。花朵随风轻轻摇动,似是在欢迎她的到来。

    灵儿的衣冠冢就在这花海的中央,微风拂过,卷起层层花瓣,让蓝兔想起初遇的那天,也是这样的花瓣飞舞。她踏伞而来,狡黠地冲他们一笑,把逗逗的魂儿都给勾去了。

    她蹲坐下来,靠在那已经长满了柔软嫩草的坟头上,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一开始谁也不会想到会有最后这样的局面,不是吗?

    灵儿,你还好吗?

    她闭上了眼。

 

“蓝兔?蓝兔?”

    熟悉的声音,这般轻柔灵巧。

    她在她耳边轻轻地笑了起来,一阵暖暖的气息喷到了她的后颈,拨乱了她的碎发,弄得她痒痒的。

    她面上浮起微笑,却故意闭着眼睛不睁开。

    那女孩身上有股子香甜的气味,很是让人安心。

    安心到,可以让人忘了那残酷的事实。

 

 

  玫瑰花将谢的夜晚,风雨大作。惨白的闪电一次又一次地照亮了这座毫无生气的宫殿。最终,在又一次闪电过后,鼠后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她可恨又可悲的一生。

    临死之前,她死死的攥着那块包裹着“灵儿”的锦被,手指怎么掰也掰不开。

    “那是先王赐予王后的浮光锦。”大祭司在一边感叹道,“先王与王后伉俪情深,圣女出生时特赐此锦以作裹被。如今这锦被还在,人却都一个一个地走了啊……罢了罢了,老夫未能实现先王遗志护卫鼠族,还一意孤行不辨忠奸。如今王后不在,圣女也已去了。黑白二位护法皆亡,长老一个接一个地也走了,鼠族早已人心涣散国不复国。老夫今日就陪同王后一起去了,也好在地下向先王赔罪!”说完即触柱身亡,谁也没拉住。

    蓝兔看着地下瘫软的尸体,心中更添一丝悲凉。

 

“怀王十六年,王薨,葬于宗祠。立公主灵儿为圣女,王后执政,大祭司辅政。待圣女成年后方得主政。”

    “后九年,王后意欲称霸,以天外飞仙引五晶石之乱。圣女为天下之大计,毅然赴死。”

    “其后二年,王后殁。鼠族由此而亡。”

 

  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鼠族经“天外飞仙”一事后早已名声败坏,江湖人人避之不及,除了匆匆赶来又离去的二郎父女之外,殿内也只有七侠几个相帮着处理事宜。逗逗坚持要替鼠后戴孝,也没人拦他。

    蓝兔走出烟雾缭绕的大殿,好好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本就是日渐炎热的初夏,殿里又燃着香烛火纸,更使人觉得闷热逼仄,透不过气来。

    而且她确实不愿在鼠后的灵堂上多待。

    莎丽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听说达夫人把欢欢带来了,在后殿呢,你不去瞧瞧?”

    “现在不去。”蓝兔摇摇头,她打心里感激莎丽想缓解她心情的做法,但有些问题她想尽快想通,“你说,鼠后是真的爱灵儿吗?”

    莎丽回望灵堂一眼,逗逗还在尽责地为鼠后哭灵:“我不知道。若说不爱,哪个母亲会下了这个血本给女儿做这样的一条嫁衣,又在风筝上绣满了女儿的肖像呢?可若说爱……又有哪个母亲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这样的事……你说如果她没有想着什么称霸武林,没有对灵儿做那样的事……会不会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啊,洗脑、下狱、千般利用,有哪个母亲会对女儿做出这样的事呢?可是这些事情都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的……蓝兔不由得心疼起灵儿来,尽管她真的无法原谅她曾经做过的某些事。

    “鼠后当然爱她了。只不过,她的方式错了。”青光剑主跳跳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到把她们给吓了一大跳,“她既深爱她的丈夫,也深爱她的女儿。只可惜她一心想着要为自己的女儿打下一片天下,却忘了灵儿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宝贝,而不是扔在外头打磨锻造的兵刃……可惜了灵儿到底也只是个渴望母爱的孩子,她一心想要从前的母亲回来,以致于混淆了是非善恶……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存在却偏偏无法得到要更折磨人的事了……”

    听他如此一说,二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回头望时,却愕然发现他手中抱着一个熟睡着的小娃娃。

    “你,你这是从哪儿来的儿子啊?”莎丽忍不住质问道。

    “什么儿子,这是我捡来的小徒儿。嘿嘿,现在我可是有自己的宝贝了,可是要好生照顾着!”跳跳眉飞色舞地冲这两人说道,正在这时,小娃娃突然哭闹了起来,弄得他很是尴尬。

    “什么宝贝啊?”莎丽笑骂道,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娃娃,“你这个不懂得照顾人的家伙,小心你这宝贝连灵儿的岁数都活不到呢!我还是把他带去给达夫人照料吧,好歹这样欢欢还有个伴。”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向后殿走去,留下二人站在原地。

    “所以……你知道?”蓝兔疑惑地望向跳跳。

    “打听外加猜测罢了。‘天外飞仙’这事儿毕竟也是你们几个人的心结不是吗?我也想尽快解开,可惜对于某些人来说……会是一辈子的事了……”他望向殿内跪在灵前的逗逗,目光深邃。

    “早在之前我就细细翻阅过了鼠族史书,并且盘问了大祭司和其他一些人。至于之后……我正巧遇上了一个鼠族匠人,他给我讲了一对灵犀角的故事。

    “他说这灵犀角是王室珍宝,是先王大婚时赠与王后的,意为‘心有灵犀一点通’,世间能遇见知己最为难得,更难得知己为佳人。后来小公主出生,这对灵犀角就被赠与她作为宝物……”

    蓝兔一时竟有些呆住了,心有灵犀……先鼠王这层爱妻爱女的深意……真是难得了……只是可惜鼠后用力过猛,一家人终落得这样的下场……

    “再后来,据那个匠人说,这对灵犀角,在圣女‘大婚’前一天,由圣女亲自送到他手上来的。”

    什么?!蓝兔猛地抬起头。

 

“你给本圣女听好了,这对灵犀角我暂且先放你这儿,是要送人做礼物的。做什么……嗯……你给我雕个一对杯子吧!送谁……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本圣女交的朋友需要你这个下民过问吗?不过……是赠与一对恋人的……这很重要,你别给我雕坏了。至于图样么……葡萄纹吧!相依相恋,多子多福,寓意多好!”

    

    “可是那日‘婚礼’过后,圣女并没有回去……这对灵犀角却因为匠人举家逃难而离开白鼠谷……直到我救下那个匠人,他告诉我这段故事……”跳跳依旧是带着笑说完的,仿佛是在讲一段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而蓝兔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原来,她竟对他们有这样的心意在……

    跳跳见她这幅模样,低头安慰道:“虽然晚了些,但宝珠不再蒙尘,也算是可喜一事了。而我也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还请蓝兔宫主莫要伤心才是。”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灵儿那个小丫头都胜过她母亲,懂得了如何珍惜这至宝一般的感情,那么,冰魄剑主你呢?”他一摇扇子,朝远处走去。蓝兔顺着他过去的方向,望向那个身着白衣、腰板笔挺的少年。

    他立在那儿,见跳跳来了,一如往常地露出的和煦的笑容。他已经不再像她初见他时、或是灵儿初见他时的那样了。可是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之后,她对他,他对她,丝毫没有变过。

    珍惜……这至宝一般的感情吗?蓝兔暗下决心,捏紧了拳头。


——分割线——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灵儿。

虽然很多人都很讨厌她。

但我觉得她其实是很清醒很聪明的一个人,有主见,有原则。很多人因为她一开始做的事而不能原谅她,拜托诶,她是个立场不同的反派诶,她当然有理由这么做。而且后期的她是虹系这么多反派子女里态度最鲜明的了。到后来也不能算是洗白,因为事实上她的立场就是希望鼠族强盛从来没变过,只不过发现了自己母后的错误行径会使鼠族灭亡后,矛头与七剑统一了而已,但心路历程转折过于生硬,一下子很难让人接受罢辽。

虹仗其实在剧情或者人设上都还是能打的,但一方面各种剧情线和设定过于混乱,另一方面人物面瘫而又削弱其他六侠来衬托虹猫一人也实在是……而且感情线模糊不定真的是要急死个人啊……可能是因为操之过急的原因吧。总之推荐大家去看,毕竟有著名场景天地同寿嘛哈哈哈哈。

不过灵儿的风评是在虹明中得以恢复的,弹幕上一片“还是灵儿敬业”险些把我给笑死。可见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做反派就要老老实实干坏事哈哈哈哈哈。


当然也欢迎大家对这个人物有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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